close

在我的孩提時代,我簡直是恨透妳了。

父母都忙,我與弟弟放學後就待在那間外公外婆住的,有年代的小房子裡,也許看看電視、也許打打電玩、也許找附近的鄰居小孩出外撒野,那就是我的童年時光。

屏東的艷陽,一直都沒有改變過,那裡還是我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小巷、熟悉的小房子,只是外公在我高中時,他們就搬到台北與舅舅同住了,後來,外公的阿茲海默症越來越嚴重,老吵著要回到那間屬於他的屏東的小房子,才又回到了屏東,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外公坐在輪椅上,笑得好天真,雙手十指交握放在腿上,像他一貫如日本人的優雅,就在小房子的後院裡,幾位阿姨坐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那瞬間,我突然有種幸福得毫不真實的感覺。

沒多久,外公,過世了。高三那年的畢業考,我永遠記得。我穿著白衣黑裙的制服爬過來不及見家人最後一面的古禮,午後艷陽照射的柏油路面,好熱、好刺、也好痛。我哭得不能自己。

隨著外公的過世,外婆又回到了台北的舅舅家,但我寧願稱它為:外婆家。

我還記得去年過年時,妳用顫抖得不像話的手,遞給我一份壓歲錢,還是像孩提時代那樣,我不知道妳還能再給我幾次壓歲錢,所以,我還是很不要臉的收下了。用裡面的一千元,買了幾本書,我想,這就是妳要我做的。

「好好讀書」妳老掛在嘴邊的話。

我上了國中之後,住校的關係,也很少到外公外婆家去,除了寒暑假以外,其他時間,我都得待在學校裡,我想,我的客家話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退步的。

記憶中,一直記得,某一個夏日艷陽正午,你們都待在唯一的冷氣房間裡面睡午覺,我睡不著,想起早上才剛下過雨,於是跑到後院抓鍋牛,而妳很愛吃。我抓了一大桶尚未長大成型的白色小蝸牛,而那些小蝸牛根本就不能吃,所以只好讓牠們回家了。某次,妳走失了,母親還有我與弟弟都發了瘋般地找妳,我急得直想哭,在百貨公司裡一直叫妳:「阿嬤!阿嬤!」,聰明如妳,找不到我們就回到我們停車的地方等,這場走失鬧劇才終於落幕,後來母親對我說:「我還以為妳一直很討厭阿嬤。」

那年烏來的櫻花很美,我們帶著妳到烏來去看山櫻花,整路的桃紅,我牽著妳的手,另一手上還拿著母親與五姨嘴饞亂買卻只吃一個又不肯拿的兩大包麻糬,妳的手好小,卻好溫暖,我想起小時候妳牽著我的手,推著弟弟的嬰兒車走到小菜場去買菜的場景,我吵著想吃小飛機餅乾,妳買了一包,真開心,那是妳第一件應允我的要求。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妳愛我,而我也嘴硬得不肯承認我愛妳。

我們還一直都像開著玩笑式的使用著妳的口頭禪,藉此想念。這是血緣關係之外,我們彼此間最緊密的連結了。我想。

為什麼不等等我?在我還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的時候離開,我多想拿著別人的肯定到妳面前告訴妳:「我真的有好好唸書。」期待妳給我掌聲,只是這些都不可能了。

妳與外公,我最親近的兩位長輩,卻都沒能見到最後一面。甜寶貝看見我的FB狀態從辦公室跑回家,抽了幾根菸,與我聊了聊天,我說:「真的覺得很愧疚。」甜寶貝想起自己的祖父,也跟著我一起哭了,且說:「他們在天上會知道我們愛他們的。」

天上的妳,會知道我愛妳嗎?看得見我寫給妳的這封信嗎?

我寧願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可以,請入我夢中,讓我看看妳,也告訴我外公好不好。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