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格住的城市就是這樣一座典型的都會城市,你可以在夜半兩點找到還開著的速食店,但卻沒辦法找到一個可以在這樣時間裡面填滿心靈空虛的另外一個靈魂,至少蘭格是這麼想的。

所以蘭格常常點根涼到徹底的菸,就坐在新搬進的公寓窗前看著這個城市,想著一個多月前剛剛分手的前男友、想著還未有著落的工作、想著前幾晚像發情母狗和幾個不確定名字男孩的激情舌吻,狂歡之後是空虛的,蘭格吐出煙圈,那煙縈繞在滿室黑暗中,窗外透進的霓虹燈光映得那煙一陣青一陣紅,像極了這城市。

蘭格伸手探探自己直流冷汗的前額,狠狠撞擊之後的腫脹已然不復存在,但這樣的動作卻已經成為蘭格下意識遮掩傷口的防衛機轉。

『對不起。』這是蘭格最近最常聽到的一句話。

大部分從前男友口中說出來、有些從某些有著市檜臉孔的公司主管口中說出來、有些是蘭格自己說的。

蘭格不確定她是不是把這一輩子能夠聽到的、說的對不起份量都在這兩個月裡用光了,「對不起」這三個字蘭格只覺得反胃,如果可以她寧願把這三個字的份量都拿去換威士忌酒,好麻痹她過於靈敏的感官。

蘭格想起和前男友分手那個夜晚和前男友虛假的喝了次酒,那個時候蘭格的前額是腫脹的,殷紅、殷紅的,但是蘭格用瀏海刻意擋住了,自己的脆弱並沒有要誰來看見、要誰來可憐。

蘭格是倔強的,於是她連喝了三大杯加冰伏特加酒,伏特加酒在胃裡面和整日未進食的胃酸翻攪,蘭格很快便醉了,看著前男友的臉龐,蘭格有一種衝上前撕裂的衝動,但是最終卻是衝向廁所馬桶一股腦地傾倒悲傷。

想起這些事情對蘭格而言並不舒服,胸口常有一種悲傷卻無法流下眼淚的感覺,很可能,這才叫做悲傷,蘭格心想。

門鈴聲震斷了蘭格的思緒,當蘭格打開新公寓大門卻看見佐夫,是的,那個總是無所謂的佐夫、那個有著灰色眼睛淡然看世界的佐夫。

『走吧,我帶妳去個好地方。』佐夫倚在蘭格新公寓的門框邊這麼說道。

蘭格沒有反駁,匆匆用粉底遮蓋了快瀰漫整張臉的黑眼圈,換上輕鬆的長T恤和牛仔褲和佐夫搭上計程車。

這座城市擁有一種喧鬧的靜默,其實城市是不會說話的,城市的話大部分是藉由住在城市裡面的各種人們的口中說出來的。計程車司機尤其可以為代表,蘭格其實相當不習慣和計程車司機進行交談,但是遇上聒噪的司機蘭格仍然會從善如流地搭腔個兩句,所以蘭格聽過不少奇特的話題,從安毒到這城市各大夜店,計程車司機們像某種媒介,負擔起這個城市的語言。

『那個時候的安毒還算便宜,吸起來那種感覺,嘿嘿…』司機先生像是正在緬懷那種感覺那般,蘭格透過後視鏡看見司機先生微笑的嘴角。

『現在婚都結了,毒品也不能再碰了,家庭總是一種責任…』接下來的話題蘭格沒有聽見,只拿出兩百元遞給司機,便匆匆地下了車。相較之下,這計程車司機靜默的可以,只聽的見佐夫拿著手機匆忙交代明日工作事項的聲音,這些夠她隱藏在夜色之中了,蘭格假裝自己是這城市裡面的一員,學著成為這城市裡的一員。

佐夫掛斷了電話,車內只剩下收音機裡悠悠的鋼琴聲。

『開心點,我帶妳去的地方妳會喜歡的。』佐夫看著呼嘯而過的城市這麼說著。

蘭格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著佐夫的側臉,黝黑的膚色、端正的五官之下到底擁有什麼樣的靈魂?從五年前遇見佐夫的那個夏天開始,蘭格就不停尋找以及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蘭格曾經認真地看著佐夫的灰色眼睛,企圖從那裡面看出些什麼端倪,沒有。佐夫的灰色眼睛甚至不曾出現過誰的倒影,即便是佐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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